回到了家,他的心方始定下来。一进屋子,他在黑影里坐在桌子前面,连脱下帽子和手套的勇气都没有。他因为不能跟他说话而苦恼,同时心里又感到一道光明;黑影没有了,身上的病也没有了,只翻来覆去想着刚才的情形,又想到要是在另外一个情形之下又怎么样。他看见自己向克利斯朵夫伸手,看见克利斯朵夫认出了他而显得高兴的样子,于是他笑了,脸红了。他独自坐在黑暗的房里,对他又伸着手臂。那简直是不由自主的:他觉得自己要消灭了,本能的想抓住一个在身旁走过而非常慈悲的望着他的坚强的生命。他抱着一腔的温情与悲苦,在半夜里向他叫道:“救救我呀!救救我呀!”
他浑身滚热的起来点上灯火,拿着纸笔,给克利斯朵夫写了封信。要不是给疾病困住了,这个羞怯而高傲的少女永远不会想到写信给他的。他不知道写些什么,那时已经不能自主了。他叫他,跟他说他爱他……写到半中间,不觉骇然停下,想重新再写:可是热情已经退下去了,头里空荡荡,像火一般的发烧,千辛万苦也不容易找到词句;他完全给疲倦压倒了,又觉得很难为情……这些能有什么用呢?这明明是骗自己,他不会把信寄出去的……而且即使愿意寄也不可能。他不知道克利斯朵夫的住址……可怜的克利斯朵夫!纵使他知道这些,对他存着一片好心,他又能帮什么忙?……太晚了!一切都是白费的了。一头窒息的鸟拼命拍着翅膀,作着最后的努力。他只有认命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