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着半天没人说话。他的声音已变得非常急躁,话里带着挖苦。把厄休拉弄得既烦恼又迷惑,他们都陷入了其中,忘记了一切。
“可即便所有人都错了,你又正确在哪里呢?”她叫道,“你又好多少呢?”
“我?我并不正确,”他也叫了起来。“至少,我唯一正确的地方是我明白这一点。我公开厌恶我自己,厌恶自己是人。人类是一堆大谎言,一个大谎言抵不上一条小小的真理。人类比个人渺小,渺小多了,因为个人有时可能会是真实的,而人类则是一棵谎言的大树。他们嘴上说,爱是最伟大的,他们一再这样说,这些龌龊的说谎人,只需看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!看看成千上万的那些人,他们时刻都在重复着爱是最伟大的,博爱是最伟大的——再看看他们整天都在做些什么吧。通过他们的作品就会了解他们,这些龌龊的说谎人和懦夫,他们不敢坚持自己的行为,更不敢坚持自己的言辞。”
“可是,”厄休拉伤心地说,“这并不能改变爱是最伟大的这个事实,是不是?他们的行为也并不能改变他们言辞的真实性,是吗?”
“完全改变了,因为如果他们说的是实话,他们就会不由自主地去履行承诺。可他们维系的是一个谎言,所以他们最终会胡作非为。说爱最伟大就成了谎言。你也同样可以说,恨是最伟大的,因为凡事都相反相成。人们需要的是仇恨,除了仇恨没有别的。他们在正义和爱的名义下,得到的就是仇恨。他们所有人从那个爱的硝化甘油中提炼自己。是谎言毁掉了一切。如果我们需要仇恨,那就要它们来吧——死亡、凶杀、折磨、猛烈的毁灭——你可以拥有,但不要冠以爱的名义。不过我憎恶人类,我希望它被一扫而光。人类该灭亡,如果明天所有人都死去了,也绝对不会有什么损失。对现实不会有秋毫触动,相反,它还会更好。真正的生命之树会因此摆脱最恐怖最沉重的死海之果,摆脱无数人们的幻影带来的无法容忍的负担,摆脱那个致命谎言的无穷负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