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于《宋史》无传,柳永的事迹多见诸野史杂著中,且有不少互相抵牾之处。因此关于其生平仕履,虽经后人多方考辨,但仍难以确知。柳永生于何时,各家说法不一。唐圭璋先生《柳永事迹新证》(《文学研究》1957年第3期)推断柳永生于宋太宗雍熙四年(987),而吴熊和先生《从宋代官制考证柳永的生平仕履》(《吴熊和词学论集》)一文,则推定柳永的生年还应提前至雍熙二年(985)之前,应当是可信的。
柳永的一生,以他在宋仁宗景祐元年(1034)中举为分界线,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,前期多流连于汴京的秦楼楚馆,恣情浪游,而后期则游宦四方,驱驰行役。这种生活经历在他的创作上也留下了深刻的烙印。柳永的家世出身决定了他并不是一个淡泊功名的人,他早年曾屡次参加科举考试,但都未能及第,如其《鹤冲天》“黄金榜上,偶失龙头望”之词,便是落第后的自遣自慰之语。或许正是科场的蹭蹬,使得他从此放浪形骸于声色酒乐之中,与平康巷陌的歌伎乐工们结下了不解之缘。宋代叶梦得《避暑录话》卷三中记载,柳耆卿“为举子时,多游狭邪,善为歌辞。教坊乐工每得新腔,必求永为辞,始行于世,于是声传一世”,从此文学史上便多了一位风流才子。柳永词中经常可以看到对自己早年这种浪游生活的回忆:“暗想从前,未名未禄,绮陌红楼,往往经岁迁延”(《戚氏》),“帝城当日,兰堂夜烛,百万呼卢。画阁春风,十千沽酒”(《笛家弄》),“常是因酒沉迷,被花萦绊”(《凤归云》)。柳永在其《如鱼水》词中说自己“艺足才高,在处别得艳姬留”,他所眷之歌伎“艳姬”,仅在其词中提到的,就有心娘、佳娘、虫娘、酥娘、师师、秀香、瑶卿、香香、英英等十余人,他的不少词,就是为这些歌伎所写的,有些歌伎还能同他以词相唱和。在这种“纵游倡馆酒楼间,无复检约”的生涯中,柳永度过了他的青年时代。这成就了他和他的词闻名天下的声望,但也为此而付出了不小的代价,不仅是科举中的挫折,如吴曾《能改斋漫录》卷一六云:“柳三变好为淫冶讴歌之曲,传播四方。尝有《鹤冲天》词云:‘忍把浮名,换了浅斟低唱。’及临轩放榜,(宋仁宗)特落之,曰:‘且去填词,何要浮名!’”而且在他后来的仕宦经历中,也屡屡因为这种狭邪生活,而被士大夫们视为无行之人,以致坎坷流落。实际上,柳永的此种生活方式,一方面固然是与其个性气质有关,另一方面,在某种程度上未必没有可能是为生活所迫的结果。柳永并非出自大富之家,罗烨《醉翁谈录》丙集卷二中说:“耆卿居京华,暇日遍游妓馆。所至妓者爱其有词名,能移宫换羽,一经品题,声价十倍。妓者多以金物资给之。”以一个文人的身份,而需歌伎的“资给”,其间自有不少凄凉与辛酸吧。柳永词中有那么多描写歌伎的作品,应该说是与此有关系的。柳永前期即汲汲于功名科第,宋真宗年间,还趁着“天书”事件的机会,写了好些应制颂圣之作,以求一售。但又流连于坊曲之间,过着纵情游冶的生活,这种看似两歧的生活方式,实则是其内在心理矛盾的体现,也预示了他一生的悲剧命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