货郎叹一口气:“我就是有钱买布,又有谁来替我缝衣呢?”
荷花女脸一红,不答他的话,张嘴用牙齿咬断了缝衣线,重新回到织机前坐下。
那一晚,无论货郎怎样痴痴地盯着她,柔情蜜意地跟她说什么话,荷花女都不再抬头,也不作回答。货郎心里很惶惑,不知道荷花女到底是恼了,还是羞了。姑娘的心思有时候就是叫人摸不清。看看时候不早,货郎怕荷花女有所不便,只好叹着气告辞出门。
荷花女依旧是客客气气送他出去。走到门外,灿烂星光下,货郎无意中一回头,看见荷花女的眼睛里有依恋的神色闪了一闪。
就是这么一个微妙的眼神,把货郎的心彻底搅乱了。他晕晕乎乎地沿着河边走回家,才进门,在床上躺了不到一顿饭的工夫,又跳起来,穿衣系鞋,出门再往原路走。不把两个人的事情说清楚,他在家里一时一刻也呆不住。荷花女就是他的梦中新娘,他已经把魂儿丢在她的身边,离开了荷花女,他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,糊里糊涂不知道怎么把日子过下去的人。
夜晚的田野幽静空濛,后半夜星光已经开始暗淡,雾气却是一点点地浓重,白纱一样飘舞,裹紧了货郎,把他的头发、衣服和鞋袜打得湿透。河水流动的声音像精灵的歌唱,若有若无,却又绵绵不绝。偶尔有大鱼从水中跃出来,泼刺一声响,把走夜路的货郎吓一跳。河边的蛙、虫听见货郎的脚步声走过,纷纷往路旁草丛里钻,窸窸窣窣地忙乱一片。走着走着,东边天空渐渐露出了鱼肚白,田野里看得见庄稼的影子,树林和房屋的影子。雾气像一些害怕阳光的鬼魂,一缕一缕飞快地消失,有的变成露珠儿凝在庄稼叶子上,有的升到半空里,然后不见了踪影。整片大地水洗过一样地干净动人,散发出青草和湿润泥土的清新香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