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说只是一个模型,我们还是称作建筑物。作为拿破仑一个意念的巨大遗体,这个模型本身就是个庞然大物。连续经过两三场狂暴,它越来越远离我们,变成历史的遗迹,一反当初临时性构筑的形象,具有某种说不出来的永久性了。那头大象有四丈来高,木架和灰泥结构,背上驮着一座塔,好似一座房舍,当年由泥瓦匠刷成绿色,现在已由天空、风雨和时间涂成黑色了。广场那一角空旷萧飒,而那巨兽宽额、长鼻、巨牙、高塔、宽大的臀部、圆柱似的四条腿,身影映在星光闪烁的夜空,的确惊魂动魄。一般人不知道那意味什么。那是民众力量的一种象征,幽暗、神秘而壮伟。不知那是什么具有神力的有形魂体,耸立在巴士底广场无形幽灵的旁边。
极少有外来人参观这一建筑,行人也不望一眼。它渐渐倾圮,一年四季都有灰泥从腹部剥落,伤痕累累,不堪入目。文雅行话中所谓“市政大员”,从一八一四年起就把它遗忘了。它始终待在那个角落,病恹恹的,摇摇欲坠,四周圈的木栅栏也已朽烂,随时受到醉醺醺的车夫的糟蹋。它的腹部龟裂,尾巴上支出一根木条,腿之间杂草丛生。由于大城市地面总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升高,而它周围广场的地势,三十年来也高出许多,它就好像陷入凹地中,地基下沉了似的。它那样子恶俗不堪,受人轻蔑和厌恶,但是又卓然独立,有产者觉得丑陋,思想者看着忧伤。它近乎要清除掉的一堆垃圾,又类似要被斩首的一位君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