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置中心的柜台有一部座机,座机旁边有一台计时器,你可以先打电话,然后再付费。当时打电话到伊朗很贵,而我们的钱又少得可怜。马素德坐在我身边,让我长话短说。我望着他,心里纳闷,这怎么做得到呢?你该如何告诉你妈,你逃到另一块大陆上,你们也许永远不会再见面了呢?我很疑惑,我该怎么提起这件事而且做到“长话短说”呢?
我试了几次,听筒才开始传出拨号声。如今我仍会想起这些事情,想到我们如何努力地联系他们。当时我真的觉得,我们已经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家人,但最后电话还是拨通了。我用力握住电话线,同时等着妈妈的声音从听筒传来。柜台的接待员把手搭在我的手上,握住我的手。
“喂!”
她听起来很恼怒。我不安地望着马素德,心想:直接挂断也许是最容易的选项,永远不打这通电话,也许是最容易的选项。永远不打这通电话。
“妈妈。”我的声音颤抖着,但我决定让自己的情绪涌现,就让它涌现出来。
“妈——妈。”
我听到她的哭声。我听见她打着哆嗦,时间一分钟接一分钟地过去,我们则在话筒两端哭成一片。我知道马素德双眼牢牢盯着计时器。我想,人们面对这种情况也许就是会这么做。两人在话筒旁哭成一团。每次你一听到对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,你或许就是会哭出来。多年来,我们就是这样走过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