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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了处理排得满满的事务,他每天总要工作十几个小时,他的案头总是堆积如山的文件。父亲坐在那儿读啊,写啊,一副老花镜把鼻子两边压出了深深的紫斑。他能在办公桌前一连坐上五六个小时。由于腿不方便,长时间保持一种姿势,使得他常常腰酸腿痛,有时痛得夜里难以入睡,不得不服用大量的镇静剂。但是,他绝不肯减少工作量。为了克服腿给他带来的不便,他在起码的休息时间中打主意。午睡,往往是假肢不取下就那么和衣打一会盹儿。为了节省上厕所的时间,他竟常常一上午不喝水,到了吃午饭,就先喝下满满一碗汤。我们很奇怪,父亲本来并没有饭前喝汤的习惯啊,后来还是母亲发现了其中的原委。有时吃饭时,他也在考虑工作而一言不发。晚饭原来是一家人最热闹的时候,但当看到父亲不言不语的样子,我们也不敢大声喧哗。只有母亲有时打打岔,但也收效甚微。吃完饭,我们问父亲今天吃的什么,他想想,十次有九次回答不出。我们实在看不下去了,实在心疼父亲的身体。有一回,我们几个人商量好要一起劝劝父亲。父亲听完我们的话,大惑不解地对我们说:“你们总是要我睡觉,要我吃饭,要我休息。你们为什么不说,爸爸你多做点工作呢?”面对父亲这一条完全不同的思想,我们之中竟一时没有人能答得上来。还是母亲插了一句:“天啊,谁还敢再劝你工作,再劝,你的命恐怕也要没了。”父亲想了想,可能终于明了我们劝他的意思,就对我们说:“你们知道吧?《水浒》里有个石秀,叫拼命三郎,我已经72岁了,我就是这个拼命主义。我要把72岁当作27岁来工作,把‘文革’十年中损失的时间补回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