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然,以专刊培养了一批人才为荣,这只是近些年来看到那时的青年作者今天已众多成才之后的心情,如果要问我当年编辑专刊时的感受,那却是有苦难言的时候居多。其一,是《哲学》专刊的作者面广,来稿有时积压“成山”,我从未有过掌握“杀伐大权”的念头,更多的是担心伤害了作者,得罪了作者。其二,最害怕的是犯政治错误。一切都要听党的话,这是党训,具体落实到人头上就是一切都要听某个当权的党员干部的话。我不是党员,无从听到党的直接指示,看到党的内部文件,看来稿主要是凭学术标准,而当时的学术标准与政治标准往往没有区分,政治标准又往往以当权的党员干部的话为依据,我的处境可想而知。最突出的一个例子是关于“合二而一”问题的大论战。这次论战是由我负责期间的《哲学》专刊开始的,或者说得具体点,第一篇公开的文章是1964年在《哲学》专刊上发表的。这篇文章由光明日报社转到我手中,我看后只觉得有学术水平,便签了“可用”字样,记得似乎还注明了可放在头条的意见(记不清),报社见到我的签字后有过什么举措,我不得而知,反正很快就见报了。接着是个星期六,住在我家后面的一位哲学系同事从设在民族文化宫里的“哲学反修资料编写组”回家(他当时已从北大借调到这个小组工作),他见到我,劈头第一句话:“张世英啊,你闯下大祸了,你的《哲学》专刊上发的那篇讲合二而一的文章出问题了。”我心中忐忑,问他怎么回事,他也没有具体回答,他是党员,我不便多问。很快,光明日报社通知我:上面(我一直记得说的是中宣部,只是到前几年才从一本书中知道是指的康生)已发现“合二而一”的文章有问题,指令凡打算刊登的文章都要送审。接着,上面又要光明日报社将这方面的来稿一律不再送到我手中,而直接上交。我心中虽觉不快,但处在那个时代,对政治直接干预学术的事也并不觉得怎么不合理。当时,光明日报社一位和我经常联系编务的同志安慰我:“好在你不是党员。”我在负责专刊期间,一直和报社的同志们保持着很好的友谊。但“文化大革命”期间,我还是就这个问题写过交代检查,遭到过盘问。前不久,应某出版社之约,编写《黑格尔读本》,当写到“黑格尔主编《班堡报》期间,虽谨慎从事,仍屡遭追查,终因失望而辞职”这一段情节时,不禁浮想联翩,感慨万端。好在时代套在哲学的脖子上的枷锁已经打开,我对中国哲学思想发展的美好前景仍然抱有信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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